徐纠兴奋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可怜兮兮地恳求。
中午。
回字楼正上方的白洞黯淡。
下雨了,雨点打在玻璃上,散出墨点般的昏黑。
砸在玻璃上的水珠向下延展,像一颗颗细长的眼睛,透过冷冰冰的围栏,以游离在外的疏远目光注视。
徐纠被吸引,盯着水珠。
“是你在看着我吗?我这就去找你。”
通往楼下的门被锁上,只剩往上走的路。
徐纠踩着楼梯旋转直上。
雨水好像灌进了回字楼里,徐纠踏上楼梯的瞬间,就感觉身体像被一层厚厚的流水压住。
不冷,反倒是紧实的温暖。
只是呼吸困难。
再往上走,水压反倒轻了许多,只不过身上衣服湿漉漉的迹象更为严重。
头发湿黏地贴在脑袋上,像是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头发般,水珠哗哗滴在脸上往下滑。
身上衣服湿透了,皮肤也出现了被水泡到发白发肿的情况。
徐纠后悔了,可是往回走的路水压沉得可怕,这是一条只能一直往上的路。
越往上走,光线反倒越强烈,身上沉下来的恐怖水压也愈发的减轻。
直到他的手按在楼梯最上方的铁门,门外的光线像水波涟漪一样散射眼睛。
铁门缓缓推开,世界颠倒,他的眼前是灰白的天空。
他躺在水中,一只蝴蝶顶着雨幕落下,亲吻徐纠的眼下。
蝴蝶——是食腐动物。
它们停留在徐纠的眼下,是因为这里有腐烂的皮肤创口,血液被水流拍打挤出,它停留在此,肆意畅饮。
徐纠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无数次在他眼前重复播放的电视机画面,终于有一天拥有画面,他清楚地听完了电视机播报日期后的文字——
“七月二十二日,沿湖大道市立中心医院的一名患者出逃,最后消失地点为南湖公园的河岸边,希望有目击市民能够前来提供线索。”
那架在徐纠面前无数次反复自我打开的电视机,永远都在播报同一个日期,但徐纠从来没有停下脚步,认真地仔细地去听完全部。
之所以徐纠能知道0722不是因为谁告诉他的。
是因为他一定会记得那个日期,一个对他万分重要的日期,一个电视机无数次播报过的日期。
因为这是他的——忌日。
一切都有了答案,记忆也随着水流上浮,什么都想起来了。
此前所有的故事剥离曹卫东和徐熠程的存在,就是他的故事。
一个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的少爷,联姻家庭毫无亲情可言,他极端缺爱,于是渴望关注,开始做一些出离的事情试图博得关注。
那些本该是“校园霸凌”的罪状,成了徐少爷的日常消遣,大不了给点钱就能轻易摆平。
从来没有人因为这类事情惩罚过徐纠,他就这样放纵成了一颗悬崖边的歪脖子树。
出了社会以后,徐纠在自己家公司又开始他的混账事。
他已经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用经济犯罪来博取关注,这件事闹得很大,所有人都知道徐家养出了一个毫无道德法律观念的疯子。
这件事最后还是徐家出面摆平的,拿钱填坑。
徐家对徐纠失去所有的期望,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被诊断为“悖德狂”后,更是顺理成章地进行各类治疗。
徐纠也的确是有病,初入医院时今天觉得无聊所以推别人下楼梯,明天教唆强迫别人滥用药物。
当时医生对他的评价是:给他根绳子,他能见一个勒死一个。坏进骨子里,坏得彻底。
于是徐纠的脖子被扣上了项圈,那是厌恶疗法的其中一环,只要徐纠再作出任何背离道德的事情,他就会感受到因为作恶受到电击惩罚时的痛苦,强行抑制坏念头。
徐纠的疯,整个医院上下有目共睹,于是他陷入孤独的流言蜚语里。
前半生从未有人说过他半句“错误”,现在却是无数根手指对准他的鼻子,骂他是疯子。
徐纠是大家眼里公认的反派,默契地强调他的坏。
徐纠最后一次见到父母,是断绝亲缘关系,因为他们要移民国外,再也不会回来。
“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你们别不要我。”
“做错事就要受罚,你现在就是在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