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章嗔痴诸邪
外边下了一夜的雨,那声音轻似垂柳拂面,枝条簌簌。
天色渐渐变明时,姜令檀蜷缩在鹤氅下的身子一颤,浓睫缓缓睁开。
驿站条件简陋,又突逢连夜的雨,她能独自占天字号单间已属奢侈,昨夜入睡前,用铜盆装了水勉强洗漱一番。
这会醒来,她喉咙肿胀干涩,身上里外的衣裳都被夜里渗出的冷汗濡湿,四肢软绵没有半点力气。
早膳她只喝了几口伯仁特地去驿站後厨寻来的米汤,那篮筐内放着的拳头大的包子和馒头,她是一口也没碰的。
程京墨不如伯仁心细,他只当是姑娘家娇气,适应不了外边的风餐露宿,至于太子出行为什麽好端端要带个姑娘随行。
用伯仁的话形容,那就是程京墨出生时只长了一半的脑子,能记住玉京哪家点心铺子好吃,已经是他最大的功德,作为一个武功高强眼神清澈的傻子,也别指望那些弯弯绕绕的问题他能深想。
就像当初在暗卫营,太子殿下挑选贴身近卫时,在一衆武功高强的少年中,唯独程京墨满目纯真向年轻的储君问道:“太子殿下,玉京的点心好吃吗?”
太子沉默许久:“孤也没吃过。”
程京墨:“有机会,我替殿下多吃些。”
“好。”太子笑了,把手里唯一一块代表明卫的令牌,递给程京墨。
程京墨作为暗卫营年岁最小的孩子,也算是被各位哥哥们宠着长大的,他不出意外,又很是意外地成了太子殿下的侍卫。
……
经过一夜休整,马车继续往梁州方向出发。
姜令檀上把鹤氅脱下,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伸手小心扯过车厢角落里放着的羊绒薄毯裹在身上,只露出一截脂玉似的雪白脖颈,湿答答的兔眸如陷了一泓春水,眼尾泛红,偷偷朝谢珩那边望去。
太子抚膝而坐,少有的随意姿态。
他手里握着一卷佛经,身前的矮桌上摆了盏清茶,侧旁还放着几个淡青色的瓷瓶,瓶子上贴着字条,是用比米粒还细蝇头小楷写的。
马车摇晃,低垂的车帘不时被山风卷起。
越往西走,天气越凉。
偶尔有细碎的光影,从外头树梢枝叶间隙落在他高挺峻拔鼻梁上,连带着整个侧脸轮廓像是镀了层银辉,冷白俊秀,贵不可言。
姜令檀有些坐不住,口中痛得厉害,她鼓起勇气往前挪了挪,想伸手偷偷去拿矮桌上的淡青瓷瓶。
谢珩终于擡头,搁下手里已经翻了一半的佛经看向她,声音温和:“愿意上药了是吗?”
姜令檀扯着肩上羊绒薄毯的指尖紧了紧,却沉默不答,视线落在青瓷药瓶上看了许久,然後很是坚定地摇头,她觉得也许再熬一熬,就不痛了。
谢珩看着她,觉得近在咫尺的少女眸色倔强十足,偏偏眼睑周围娇嫩的肌肤总是不受控制泛红,可怜惨了的模样,就像是被主人抛弃了的幼兽一般。
姜令檀忍着痛,等到午膳时辰马车停下休整时,她唇已经白得没了血色。
因为在野外,几人为了不浪费时间用的都是干粮,就算伯仁给她带了驿站里单独用油纸包好的白面馒头,她只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馒头干涩,贴在她喉咙内壁,结果连咽都咽不下去。
“呜……”痛到极致,喉咙不受控制发出一声呜咽声。
姜令檀浑身发冷,擡眸求助看向太子殿下。
这个男人生了一颗玲珑心,明明什麽都知道却像是没发现一样,沉默握着手里的书卷,垂眸居高临下回望她,唇角抿着凌厉的弧度,就是什麽都不问。
姜令檀觉得自己的喉咙深处,一阵阵地发堵发涩,如同暴风骤雨般的疼痛,折磨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攥着袖缘的指尖不受控制松开,所有的骄傲忌惮在顷刻间溃不成堤。
指尖攀上他宽大的袖摆,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扯了扯。
那双犹似会说话似的眼睛,隐含清凌凌的水色,剔透易碎。
“太子殿下。”
“求你……”她指尖轻颤比划。
“嗯?”谢珩视线落在她扯住他袖摆的指尖上,稍稍一顿,擡手搁下书籍。
按照他最开始的想法,就算她疼得受不住了,软着声音求他,他也应狠狠地冷上她几日,让她好好长点教训才对。
怎能任由她恃宠生娇,愈发没个规矩。
可她那双难受时隐含泪花的兔眸,黑如藤蔓上沾了水雾的葡萄,可怜兮兮瞧着他,隔着空气都觉得甜丝丝的,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不再为难她。
“过来。”谢珩招手,声音压着,显得格外严肃。
姜令檀小心往前挪了几步,走到他身前,他坐着,她自然不敢站着,只能柔顺又乖巧地蹲下身体。
青瓷瓶里的膏药是出发前,吉喜分类准备好的,也不用刻意去配,小楼含蝉那次,她午睡时,他就亲自给她用过。
谢珩用滚热的帕子擦净手,再从一个精致漂亮的缂丝长袋里抽出不到两指节宽,四角圆润,薄如树叶的玉片。
玉片透光,放在他修长冷白的掌心里,像是入冬时节刚从天穹坠落的雪花,干净得令人不敢亵渎。
可就是这样的东西,要被他捏着探入她的口舌中,姜令檀根本不敢想到那画面。
“张嘴。”他声调一如既往地清淡,就像抹药这种事不过是医者仁心,哪怕他身份尊贵也正常不过。
姜令檀侧眸不敢看他,唇下意识还是抿着。
眸底纠结许久,然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指尖有些慌乱询问:“殿下。”
“能不能我自己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