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苦寒,十月下秋霜。
一场恶战打了三个月,雁门关外的新坟叠旧坟,堆满了山谷。
镇国军帅账内,诸君议事,一片死寂。
半晌,终于有个斥候奔到帐下,抱拳回禀。
“禀主帅,昨夜偷袭的正是狼族左翼王部。少将军乘胜追击,已入草原腹地。”
草原腹地是狼族的地盘,正值深秋,狼肥草深,容易中埋伏。
“传令安朔,穷寇莫追,命他速速回返。”
斥候奔出营帐。
这次狼族进犯,异常凶猛,一路烧杀抢掠,大有不杀到京师不罢休的架势。
并州这两年风雨不调,多有饥荒,原本靠着从前的家底还能撑一段时间,可开战之后,城中给养快速消耗,逐渐人心惶惶。
眼看着,战事已经陷入胶着状态,这么耗下去,镇国军早晚陷入被动。
入秋以后,狼族屡屡夜半叩城,阵前辱骂,骂完就走,毫不恋战。
虽没给大军造成多大损失,但骂人的话都传到了监军高公公的耳朵里。
言及天子,监军只是按下怒火,隐忍不发;但言及他自家,监军就忍不住了。
高公公捏着嗓子,翘着兰花指,冲安朔阴阳怪气。
“少将军不是一向自诩‘忠勇无双’吗?如今蛮夷打到城下,反而不敢应战,是何道理?”
安朔冷笑一声,提着银枪,翻身上马,独自追着狼族残部去了。
人是星夜出城的,杀进草原腹地之后,便三日没有半点音讯。
“主帅不必惊慌,朔哥儿武艺过人,又熟悉草原各部势力,定然能平安回来。说不定,还能把狼族首领的头,顺手给咱们捎回来呢!”
副将崔沅陵半开着玩笑,其余将领附和,勉强缓和了帐内肃杀的气氛。
主帅安惟紧皱的眉头略松了松。
“孩子大了,管不住,我也懒得管了。他若回得来,是他的造化,回不来,便是他的命。”
安惟按下这事儿不提,之后,又问了许多粮草供给,城中攻防事宜,必要时,如何互送百姓出城等事宜都问了个遍。
众将领命,各自奔忙。
一个半老徐娘的美妇人才从帐后不出,指着他的鼻子骂。
“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儿媳新丧,君渺这次追出去,有一时冲动,何尝不是伤心太过的缘故。我只怕他……”
安将军眼里含着泪,面色也颓得很,一贯是慈父模样。
崔夫人也难免鼻酸。
“好了,我刚才的话重了些。‘无尘司’的人已经全部派出去找了。你别太担心了。”
“我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不会为了儿女情长不顾自己,不顾大局。”
一只信鸽飞入营帐,落在崔夫人的身上。
崔夫人取下鸽子脚上的信件。
“少将军被俘雪山障。”
“雪山障”是狼族一支部族的名号,以漠北雪山为徽章,首领是赫连皇族最小的公主——赫连巫娜。
见了这封信,安主帅脸上一阵红白,语塞至极。
到不为别的,这位赫连公主与少将军曾有过一段孽缘。
安朔十五岁那年为记恨那位公主,杀入草原腹地,斩下了她哥哥的头颅。二人照理应是尘缘尽了,再无瓜葛。
“这个节骨眼,赫连巫娜安的什么心,君渺看不出来吗?明知是陷阱,他还往里钻……”
“也许赫连手上,有他必须单刀赴会的理由。”
夫妻二人对视一阵,一起脱口而出。
“将计就计。”
“她怀了孩子。”
崔夫人狠狠白了主帅一眼。主帅尴尬地一挑眉,收回了那些绮思。
“咱们儿子可不是鲁莽的人。他们认识的时候,赫连才十岁,纵然那姑娘早慧,计谋深沉。朔儿与她也不及乱吧!”
“我也没说,那孩子一定是朔儿的。我总觉得,朔儿心里并未完全放下她。”
安怀将军的目光望向天外的群山。
群山低矮青葱,唯一座白头雪山陡然拔高,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