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二十五他的游戏:第三道门(下)
道路入口的直径勉强比一般成年女性的肩宽长一些。梁韵亭需要微微蜷起身体才能彻底钻进去。周全考虑是设计师的基本素养,不会留有任何肢体技巧的馀地。
梁韵亭以为他会徘徊犹豫一阵儿,至少直到黎耀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他才能下定决心。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脱身机会。Lucia她们或许还不清楚黎耀调查的深度,她们以为这是属于梁韵亭的告别游戏,黎耀是恰巧合适的配角。唯有梁韵亭了解让黎耀活下去的危险所在,不仅仅是对于他。
但他什麽也没想。在梁韵亭意识到他做了什麽时,他已经进退维谷。
直觉,第六感,一闪而过的冲动,whatever,任何梁韵亭不信任的有关潜意识的解释。
利器从四面八方割上皮肉,恍惚中类似不明物的噬咬。
梁韵亭想象自己在经过怪物的消化道,像勇者一样找寻打开宝盒的钥匙。他其实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浪漫派,更通俗的说法是中二病。有那麽一两次,他在油画课与创意写作课上大放异彩。更多的时候,他的想象力用于抵抗外界的恶意。
“他们好几次打翻红墨水瓶在我的椅子上,有一次我没注意,不小心坐了上去,他们到处说我来了‘那个’,兴奋地像一群猴子。”
“你不生气吗?”
“为什麽要生气?他们竟然觉得红墨水和经血是类似的东西,好笨啊!生理课不是一年级的必修吗?……你不觉得好笑吗?”他还不懂向志豪为什麽表情严肃。
他被那几个孩子屡次捉弄得伤痕累累後,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比普通的恶作剧严重得多。他把他们看成不值一提的二维生物,对向志豪举例他们的种种愚蠢之处。
向志豪让他放清醒点。後来,他去研究意识的欺骗性如何在物理世界发生作用。
他有一段时间觉得向志豪很虚僞。向志豪与嚣张的富家子们的言语交涉,和他自欺欺人的忍让,梁韵亭怀疑哪一种反应更正确。如果结果都是变本加厉。
梁韵亭最开始对黎耀的描述也没错,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紧密。向志豪忙于参加比赛丶筹备社团和升学,梁韵亭渐渐学会不打扰他。也许是什麽信息刺激了大脑颞叶,或者是未来的去向已经尘埃落定,向志豪忽然想起很久没有见过梁韵亭了。向志豪去找他时恰好发现“他们”对梁韵亭的邀约,对他说:“你不要去。我快毕业了,他们不会怎麽样的。”
梁韵亭没有拒绝。
他存着点希望向志豪对他感同身受的报复心态,没有同说好一般提前回家,而是在校园安静後,躲在闲置的体操室外墙根,从防盗窗偷看。
无论向志豪真的能说服他们暂停几天对他的玩弄,还是向志豪也被一视同仁地教训。梁韵亭都没意见。
他不得其解的在于,接下来的结局是意外还是蝴蝶效应。
向志豪与他们发生口角——合理,向志豪与他们动了手——不同寻常,但也能理解。
向志豪手臂蹭到了裸露的螺丝钉,流了血。
“其实我有一个救他的机会,也或许不是一个。但我太害怕了。对不起,对不起。”
梁韵亭只能听见汗珠落到玻璃板的声音了。他以为黎耀应该晕过去了,开始放肆地自言自语。
再挪动两步,他就能够到按钮。
但就像那个时刻一样。梁韵亭僵立在原地,周身麻木,连眼珠也无法转动。
只在几个瞬间,年轻男孩之间的冲突打闹,变成了一场集体残杀。向志豪被掼在地上,四肢与脖颈被两人死死压住。
剩下的一个先是愣在一旁,而後也在叱骂声下加入。
不到十分钟,向志豪从剧烈挣扎到不再发出声音。出力最多的人咬上向志豪的手臂,顺着破口生生撕下一块肉。不知谁找到把刀子,开始切割肢解。
梁韵亭沉默地目睹这场暴行。哪怕他看见向志豪的手指在中途动了动,他也没有尖叫。
他失去了当晚後面的记忆。他被清早收垃圾的大叔叫醒,惶然撞开体操室的门,看到静默的器材与整洁的地面。梁韵亭谢绝大叔好意问候,回到教室平静地上完了一天课。
是重感冒还是肠胃炎,他记不太清了。休过一周病假复学後,他听见同学们都在讨论河边发现失踪者的尸体。
他与往常一样,是从不参与讨论的孤僻书呆。
梁韵亭顺从长辈意愿读了国际高中。他在参与父母的一场饭局中,听说了Fork与Cake的奇异现象。
“您听说没?最近出现了几起疯子当街发狂的事件,和基因变异有关系。”
“现在这社会真是混乱,好在李议员成功当选,也让我们安心不少啊。”
“祝贺!”“恭喜!”
……
从灌满硫酸的容器里取出无效的解药。看着水流淹没头顶却无能为力。在倒计时中亲眼见证胸腔爆炸。
梁韵亭回忆着他们的死法,找回了一点力气。他缓缓蹭动膝盖,擡起手。火焰覆盖了向志豪送给他的书丶笔记本和毛绒摆件,照亮斑斑血痕,花瓣一般落满他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