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是凭本能反扣住迟燎手腕的。
迟燎一松开他手往蒋玉走去,他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脏也被骤然捏紧,泵出血液般的强烈直觉。
浮雕柱的阴影笼罩在迟燎脸上,视线沉冷,他像个被黑色荆棘托起的修罗,气场强势到能瞬间碾碎晨光、海风和应云碎单纯仔的印象。
应云碎的印象确实没用,蒋玉坐着轮椅出现那一刻,他便无力地意识到迟燎应该是早就成为了“反派”。
至少说他早已和主角走向被恨意包裹的对立,不然蒋玉也不可能连假意寒暄都不做,劈头盖脸直接突兀地给自己扔个替身称号,扔给迟燎的则是杀人犯。
但应云碎也不是那种偏听则信的人,没蠢到意识不到蒋玉就是想激怒迟燎,以及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脑子很懵,想重新理一下思绪,但再此之前。
他下意识先拉住他。
虽然已经有了后果,但他知道自己若不这么做,将会有更不堪设想的后果。
手背触碰眉骨,一种坚硬却又光滑的质感,他笑得温柔,其实内心又慌又乱。
他是做给主角看,也是在安抚迟燎。可他不知道,反派还会不会在蒋玉出现后,仍在自己面前装得乖巧。
今天明明拥有很好的天气。
好在迟燎在他伸手那刻,眼眸便小幅度地震颤着。露出类似困兽的表情。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卫衣袖下的手臂青筋河流般凸起。
他轻易就能挣脱应云碎,却终究没再往前迈步,只怔怔地望着他。
蒋玉没想到自己说了两个重磅炸弹对方却是这种反应。
他仔细端详迟燎的情人,很瘦,脖颈冷白纤细,有种掩饰不了的支离。但自始至终都没露出什么弱势。
无论是在自己面前,还是在迟燎面前。
他的眼眸色彩很浅,看自己的目光缥缈冷淡,像审判。可看迟燎的目光,就像在看他一个珍藏多年的艺术品,眼波流转。
应云碎笑得很深,好像是真对他的话充满不屑浑不在意,捏了捏拉着的迟燎手腕:“去换衣服吧。”
风大,把他睫毛都吹得轻飞,宛如从浅褐色标本里逃出的蝴蝶。
迟燎看着他。
就像一座压抑沉山突然被蝴蝶压垮,他肩膀突然微松下来
锋利的气场减退,他开口:“顾在洲。”
顾在洲在一旁以一副淡漠局外人表情欣赏兄弟又一次对峙,没想到突然被cue。
“那天我去吃饭,碰到你妹妹了,她给我送了颗糖。”迟燎口吻平淡,声音却沉,在应云碎面前的那股黏糊劲儿荡然无存。
别说19岁了,瞬间他就像个29岁的男人,掌控,高傲,又冰冷。
他扫了顾在洲一眼:“麻烦今天就别推着你的瘸子伴侣瞎逛了。”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但顾在洲和蒋玉脸色都不太好看,应云碎也不受控制地蹙起眉。
他虽不清楚这些人的家庭关系,也能听得出来迟燎是拿顾在洲妹妹做威胁让他管好蒋玉,顺便讽刺了下蒋玉的腿。
说实话,在他看来,拿别人亲人做威胁是无耻低级且幼稚的。
但顾在洲的表情证明,他是真有点忌惮迟燎的话。
好像他知道迟燎就是这种残暴无度的人,也有能去搞他妹妹的能力。
迟燎在他们面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又做过什么……
身上还裹着迟燎的黑大衣,长长地垂到脚踝,可应云碎看着那灰色卫衣的吊绳,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再把他当成单纯天真、只是被迫当傀儡的男孩。
迟燎反拉住应云碎的手腕,把亭台上的绘画用品收好拿起:“走吧。”
他拽着应云碎,阔步就从另两人身边离开,临走还极深地睥睨了蒋玉一眼。
待两人远去。
顾在洲扶着蒋玉轮椅,无奈却轻松的口气,“你弟弟眼神是说这事儿没完呢。每次都以身试探,这次把顾窈窈都搭进去了,我妹出事了谁负责?”
蒋玉笑了。
和刚刚在迟燎应云碎面前颇有些做作浮夸的刻意表情不同,此刻他风轻云淡沉静从容,扬起嘴角:“怎么可能。他只会冲着我来。”
“那也不一定。你弟弟这么疯。”顾在洲说,“怎么样,我就说那替身是真喜欢他吧?很坚定的。”
蒋玉手指拧捏着袖口,如出一辙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谁知道是不是演给我看的呢,你没发现他看到我也不惊讶,就像早就知道我是谁一样。只能说明他不像蒋燎那么又莽又蠢,他比他冷静理智,还会不露声色。”
“那他如果是真的喜欢蒋燎呢?”顾在洲问。
他知道蒋玉最害怕的就是迟燎被人疼爱或喜欢,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试探并挑弄下他新伴侣的情感,说出去的两句话连铺垫都懒得做。
蒋玉引以为乐。
轮椅上的人笑意很浓:“就是喜欢了,等蒋燎发起病来才会更有趣,他也才会在意自己的替身身份呀。”
“那如果蒋燎不把人家当替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