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人离开前寒凉的眼眸,唇角掠起的带着讥讽的弧度。
他在唇齿间无声咀嚼着那个名字,将它碾碎了骨血吞咽入腹。
江楼眠,自漠北到大齐,少说也要半月行程。
只要你还在这,本王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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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漠北风声鹤唳。
素来冷静自持的可汗变得暴躁易怒,焦虑失眠,议事的主帐之外,常常能听见他令人胆颤心惊的怒喝,脆弱的器皿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响声。
一副中原男子的画像在短短的时间里几乎被贴遍了漠北各地。
那上面的青年生得莫约二十出头的模样,最具辨识度的是那双堪称标志的桃花眼,挺鼻薄唇,端的是一派隽丽清雅的好相貌。
不明其中缘由的人们暗自对这位男子同可汗的关系议论纷纷。
很快,便有自称知道内幕的人站出,说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亲眼所见可汗与这位来历不明的青年同吃同住,骑马夜游,甚至还亲手抱着人家回牙帐沐浴……
这传言一出,更是给画上那位青年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色彩。
彼时的江楼眠已在草原上乘着雇来的马车颠簸了近一个月,总算来到了漠北与大齐的边界。
他要在那里与约好的线人接头。
他曾身为在朝中独揽大权的丞相,大齐各地都遍布了他明里暗里的眼线,哪怕他如今倒台,但想要联系往日的旧部并不困难。
江楼眠带着雪白的兜帽,风尘仆仆地走入了一家客栈。
他的视线穿过帷幔不着痕迹地在大厅里的客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向老板要了一间客房。
之后的时间中,他在二楼无所事事地喝茶等待,还能听见自楼下传来的嘈杂的议论声。
其中提及最多的,自然是有关漠北王近日寻人一事。
江楼眠低头啜了一口清苦的茶水。
他知道提赫羽正疯了一样的满世界找他。
对方将他的画像贴遍了大街小巷,悬赏金额高的令人咂舌,哪怕仅是提供线索,都能获得丰厚的报酬。
但江楼眠始终认定,对他,那人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就像寻常人丢了珍贵的宝物,总是要费尽心思找一番的,但倘若找不到,也只是遗憾窝火一阵罢了,那宝物也并非独一无二,很快便会有新的东西来取代它的地位。
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投落到门前的眸光带着些倦怠的懒散。
估摸着时间……对方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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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根据沿途目击者的情报,就是这里了。”
斜沉血红的黄昏下,提赫羽骑于骏马之上。
他正逆着光,面容模糊不清,薄唇紧绷,眼底晕着一层淡淡的青黑,双眼因数日奔波难眠而充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阴沉气息。
近一月以来,他不眠不休地寻找对方,整个人几近都到了疯魔的地步。
甚至当看到与那人相似的背影时,恍惚间都会将其当作江楼眠回来了,直到抓着对方的肩膀扳过来的时候,对视上那道陌生而错愕的视线,才跌跌撞撞、颓然狼狈地离开。
多日的失眠将他的神经折磨得纤细而敏感。
午夜惊醒之时,提赫羽总恍然觉得,江楼眠仍旧静静躺在他的身边。
他仿佛能听见对方均匀而平稳的呼吸,看到摇曳的纱帐给他的面容投下梦幻般的碎影。
但冰冷的被褥之中,他的身边空空如也。
对方离开的那一天于他而言仿佛无法醒来的梦魇,如影随形,江楼眠一点点消逝的影子定格在他最后的视野里。
残忍,无情,而冷漠。
“可汗?”
他身边的将领见他久久不语仿佛在出神的模样,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两个字将提赫羽从幻觉之中猛然拉回了现实,幻境裂开的碎片扎入他的心口,锥心的刺痛袭来,令他的眼眸暗了暗。
此时此刻,他们正身处于漠北与大齐的边界处,这里的集镇杂揉了两地各自的特色,别具一番风土人情。
这已经是这七天以来提赫羽第十次接到这样的情报,那些自称为“目击者”的人为了赏金,言之凿凿声称自己见过了画上的那名青年。
但每次他策马前往,皆是扑空。
提赫羽闭了闭眼,目光投向面前这条繁华的集镇,第一个跳下马去,对着身边的人沉声道:“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