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变不成鬼啦。”
一个老人的鬼魂在少年方休身边咧嘴,“你这爹怪疼你的嘞,横死不了,横死不了。”
“哪像老子那不孝子,偏等老子快嗝屁才往医院送,呸。”
少年方休垂下眼,活像没听见。
变成生魂后,他连怎么落泪都忘记了。
那鬼魂贴得更近了:“我说小子,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囊样儿,别搁这硬撑了,干脆认命算逑。”
“你这生魂肉身连得不牢靠,只要你愿意放手,你爹就解脱喽。
一个月一万多块的护工啊,啧啧啧啧。”
“死老头滚蛋!”
一个女鬼横空出世,从天花板跳到老头鬼的头上,“别听他的,他就是馋你因果,等着吃你呢!”
“坏老子好事!”
“这地方来个靓仔容易吗,坑小孩有脸了你!”
方休漠然看着两鬼厮打,生魂还不如两只鬼鲜活。
他早习惯了鬼魂之间的闹剧,反正这些鬼的执念普遍不强,很快就会消散。
他十四岁了,在医院躺了快一年了。
他的生魂无法离肉身太远,出不了医院。
窗外的景象永远是那副样子,走远些,也只能看到形形色色的病号。
他无法再去学校上学,也没法正常读书。
他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人们亮起又熄灭的手机屏幕,以及住院病人的平板电脑。
……一切都成了碎片。
夜深人静之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在他脑海里反复敲响。
他看见墟山山林的雾气,看见母亲洗碗的背影,看见过年时窗外的烟花。
仇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消解,反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快把他逼疯了。
他知道,归山教的头目庄崇岳潜逃国外,国内一众邪。教高层被抓,剩余信徒阴沟老鼠一样潜入阴影。
他也知道,在这激烈的浪潮中,毁掉他人生的甚至不是什么核心人物,反而是一群被煽动的底层信徒。
他的仇恨癌症般生长,没有出口。
少年方休停在那个精致的蛋糕前,手指摸上裱花,指尖无望地穿过那些甜美奶油。
下一秒,万物陷入黑暗。
少年方休睁开眼,看见了竖起来的地面。
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倒在地上,右脸紧贴泥土。
耳边响起模糊的唢呐声,声音时断时续,听不出是喜乐还是哀乐。
周围又黑又冷,不远处,一圈大红灯笼轻轻摇摆。
……而方休身上正穿着他崭新的生日礼物,一件殷红的T恤。
这个景象模模糊糊闪闪烁烁,朦胧得像个梦,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可在场知情人一看,谁认不出解厄塔?十四岁,正是祭品进入祭祀的最低年龄。
阿守使劲磨了磨牙齿。
白双影有些惊讶地瞧了方休一眼,方休冲自家鬼挤挤眼,表情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不可能。”
岑令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动摇,“阴阳两界有规矩,祭品只会被征召一次!
因为——”
“因为接触‘厄’会让生魂染上阴气。
生魂阴气太重,容易肉身折寿、白日撞邪。”
阿守冷声说道,“哪怕祭祀后用养魂泉清洗,生魂也会被阴气侵蚀。
若有人参加两次以上,肉身连正常活动都勉强。”
“方休,你肉身本就脆弱不堪,生魂更是天天撞邪。
你不在意这些副作用,我姑且能理解。”
阿守转向方休,她特地撩开盖头,露出眉头紧锁的面庞。
“……但你是如何做到反复参加的?”
“这还得多谢你,阿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