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睿亲王府,海棠谢尽,紫藤架下飘着零星的残瓣。苏陌璃斜倚在九曲回廊的美人靠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绣着并蒂莲的鲛绡帕。远处传来嬉笑声,是温侧妃与裴侧妃由丫鬟搀扶着在花园里散步,两人隆起的小腹在月白襦裙下格外显眼,而更远处,管家正踮着脚往墙上贴“宜添丁”的红笺。
“王妃,二姑娘来了。”侍女青梧的声音惊破苏陌璃的思绪。她连忙坐直身子,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珍珠步摇,镜中人眉眼依旧如画,只是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霜色。
苏惊鸿提着裙摆小跑进来,鹅黄襦裙上的蝴蝶刺绣随着动作翩跹欲飞:“姐姐!听说萧东珍公主有喜了,连带着府里两位侧妃也”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苏陌璃苍白的脸色,慌忙捂住嘴,“我该死,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陌璃勉强扯出笑容,拉着妹妹的手让她在绣墩上坐下:“傻丫头,自己妹妹还说这些外道话。”她倒了盏碧螺春推过去,茶盏里的茶叶沉沉浮浮,“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
“分明是那两个狐媚子!”苏惊鸿气得跺脚,“王爷心里只有姐姐,若不是华贵妃娘娘非让王爷纳妾”
“住口!”苏陌璃猛地起身,茶盏里的水泼在月白裙裾上洇开深色痕迹,“王府内眷和睦是本分,你再说这些,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她转身望向窗外,温侧妃正倚着裴侧妃笑得花枝乱颤,手里还举着不知谁送的长命锁。
苏惊鸿吐了吐舌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姐姐别生气,我特意让府里厨子做了您最爱的玫瑰酥。”她凑近压低声音,“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件大事。母亲从礼部尚书府寄来书信,说”
忽听得外头传来通传声:“王爷回来了!”苏陌璃下意识起身,又想起自己狼狈模样,重新坐下整理衣饰。萧忆痕大步跨进暖阁,玄色箭袖还沾着未褪尽的硝烟气息,目光扫过苏惊鸿时微微一顿:“惊鸿也在?”
“见过姐夫。”苏惊鸿福了福身,偷偷朝苏陌璃使眼色,“我这就告辞,姐姐记得看母亲的信。”
送走妹妹后,苏陌璃展开那封带着淡淡墨香的信。母亲的字迹工整秀丽:“礼部侍郎之女即将及笄,圣上似有赐婚之意”她攥着信纸的手微微抖,窗外的紫藤花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恍惚间竟像是几年前被赐婚时的那场雨。
“在看什么?”萧忆痕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苏陌璃慌忙将信纸塞进袖中,却被眼疾手快的萧忆痕截住。他快扫过信上内容,眉头皱成川字:“礼部侍郎?父亲不会”
“王爷多虑了。”苏陌璃强作镇定,从妆奁里取出支羊脂玉簪,“惊鸿特意来送点心,我便赏了她这个。”她将簪子放在妆台上,玉色温润,却映不出半分喜色,“天色不早了,王爷该去看看温侧妃和裴侧妃,听说裴侧妃近日害喜得厉害。”
萧忆痕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陌璃”
“妾身乏了。”苏陌璃抽回手,转身对着铜镜卸去钗环,镜中倒影碎成点点银光,“王爷请回吧。”
待萧忆痕离开,苏陌璃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绣墩上。青梧捧着件披风进来,见主子默默垂泪,慌忙蹲下轻拍她后背:“王妃何苦如此?王爷心里只有您”
“青梧,你说,”苏陌璃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声音沙哑,“这王府里的春天,怎么这样冷?”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更鼓声。苏陌璃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忽听得窗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她披衣起身,借着月光看见温侧妃与裴侧妃相携走过游廊,两人交头接耳,时不时传来低笑。
“姐姐可听说了?圣上要给王爷再赐婚”
“怕什么?咱们有了孩子,还怕压不住那个苏陌璃?”
话音随风消散在夜色里,苏陌璃攥紧窗棂,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远处的紫藤花架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她摇摇欲坠的心事。
暮秋的睿亲王府,银杏叶簌簌飘落,铺满九曲回廊。萧则链与萧青荷并肩立在书房外,隔着雕花槅扇,能听见父亲萧忆痕批阅奏折的沙沙声。十岁的龙凤胎眉目间已有了成年人的凝重,萧则链攥紧腰间的玉坠——那是母亲苏陌璃亲手所雕,萧青荷绞着帕子,眼底藏着担忧。
“真要进去说?”萧青荷咬着唇,“父亲向来不喜我们插手他与母亲的事。”
萧则链将袖口一挽,露出臂上的牙印:“上月母亲旧疾作,疼得整夜未眠,父亲却在温侧妃院里。这桩事,必须得让父亲知道。”说罢,他抬手叩响雕花木门。
萧忆痕抬头时,看见儿女局促地站在门口。萧则链承袭了他的英气,此刻却红着耳根;萧青荷眉眼如苏陌璃般温婉,手中紧攥着个锦盒。
“何事?”萧忆痕搁下笔,目光扫过萧青荷手中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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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萧则链突然跪下,惊得萧青荷也跟着屈膝,“母亲这些年,心里眼里只有您。”他从怀中掏出本泛黄的手札,“这是母亲未出阁时写的,整整三本,全是对您的倾慕。”
萧忆痕瞳孔微缩。记忆突然翻涌,那年上元节,苏陌璃在灯会上与他相撞,慌乱间遗落的帕子上,也绣着同样娟秀的字迹。他伸手接过手札,指腹抚过“愿得一心人”的句子,墨迹已有些晕染。
“母亲总说,”萧青荷将锦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褪色的信笺,“这些年无论多苦,只要想到父亲,便觉得值得。”她声音颤,“可如今府里添丁的红绸挂得到处都是,母亲却只能对着空房”
萧忆痕猛地起身,木椅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他想起昨夜经过苏陌璃院落,见她独自对着月光刺绣,绣的竟是他出征时的披风;又想起三日前温侧妃生辰,他忙于公务未去,却见苏陌璃悄悄让人送去了补身的燕窝。
“父亲,您可知母亲为何总穿蓝色衣衫?”萧则链声音哽咽,“当年这是您第一次第二次见母妃时,母妃的穿着,那时候母妃还未出阁,从此,母妃便再未穿过素色的颜色。”
窗外的银杏叶扑簌簌落在萧忆痕肩头。他忽然想起当年他为了向自己父皇求娶苏陌璃,用了一身战功换下来的,差点死在战场上,他又想起苏陌璃看到自己受伤时,眼角含着泪…成婚那日,苏陌璃凤冠霞帔下,藏着的还是那件初见时的月白襦裙。那时她笑靥如花,说:“只要能在你身边,怎样都好。”
“去备马。”萧忆痕突然开口,将手札和信笺紧紧攥在怀中。他大步跨出书房,惊起廊下两只白鸽。暮色里,他策马奔向苏陌璃的院落,身后银杏纷飞,恍若当年初见时的那场宴席活动中的热闹。
萧则链与萧青荷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相视而笑。萧青荷捡起地上一片银杏叶,轻轻放在锦盒里:“但愿父亲,能明白母亲的心意。”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满地金黄的银杏叶上,宛如一幅未干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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