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杀了两个不听话,不安于室,背叛通奸的女人,怎么了?
李闲的话,说的似乎非常理直气壮,可静下一想,就会发现不对劲,女人不安于室,故意给家里男人戴绿帽子,那肯定不对,可要是女人行为是被男人逼的呢?或者,这绿帽子根本没戴上,是男人臆想的呢?
这个小王爷看似在讲道理,实则对于自己干了什么事,那是一点没说啊。
武垣看着李闲,啧了一声:“小王爷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闲眯了眼。
武垣:“当预见会有更多的麻烦牵扯,又不想牵扯这么多时,小王爷就会非常配合。”
上次如此,这次也一样,好像这样做了,不足够麻痹别人,忘了牵扯更多。
这个世道其实没那么公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诛臣,一个大不敬理由足够,臣却不可妄言君过,说话都得有技巧;子弑父,到哪儿都是不孝,死罪,父杀子,却可以是大义灭亲;夫休妻简单的不行,理由都可编造,妻想合离,却是千难万难;妻杀夫不判死的少,丈夫打骂妻子是常事,致死也不过罚些银子判些杖责,最多关个几年。
而今我朝已经算很不错,太后以女子之身站于朝堂,做到了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权柄在手,基本是朝廷话事人,可尽管如此,她能做到的仍然有限,做不到的还有更多更多,相比男人,她要做成一件事的难度也更大。
李闲敢这么有底气的承认杀人,无非是不管按律法,还是按情理,他的罪罚都不会很重。
两个没有家族维护的寒门女子,还‘自身有污点’,李闲可是高贵的小王爷,未来的乐康王,太多东西可以操作。
可两个人分量不够,更多人呢?
“怜娘,利州人,五年前春嫁于行商者皮承明,八个月后传言与借住表亲有染,畏罪自尽,从八层佛塔坠下身亡……”
崔芄声音肃冷:“亭娘,金州人,五年前冬嫁于行商者皮承明,半年后被发现与小厮有染,还意图私奔,众人追击时慌不择路,不小心遭遇狼群,亡于兽口。”
“淑娘,邓州人,三年前秋嫁于行商者皮承明,七个月后同样是与人有染,夜间偷情时视野模糊,不小心滑入塘中溺亡。”
一个一个,他连着数了好几个名字,有从他的《往生录》里找到的,有屠长蛮深入过往线索查到的,《往生录》的逝者,皆由他亲自经手入殓整理,记录在列,记忆清晰,从身上伤口到当时大概情况,全都清清楚楚。
柔娘子是第一个李闲让皮承明代娶的姑娘,她‘死’之后,其后十年李闲可没闲着,每年都会物色一个新的女人,娶进来,玩他喜欢的偷窥引诱游戏,玩腻了就杀掉,再娶一个,继续重复这个过程。
每个女人都‘与人通奸’,给丈夫戴了绿帽子,丈夫每次下手,都是‘迫不得已’,是她们做错了,连杀人手法,都做的很像意外,要不就是没脸见人,畏罪自尽。
而这些‘妻子’的选择标准,都是出身不好,不被父母家族重视的寒门姑娘,或者干脆就没有父母,这样‘做错了事’,‘不小心身亡’后,才不会有人心起怀疑,为她们出头鸣冤,有,也可以用钱财解决。
“我想皮承明应该不会说,这些女子是他娶的?”崔芄看向皮承明。
皮承明头皮发麻,缩在一边恨不得别人看不到他,这时候哪敢说话?
没事的时候,贵圈世家的势是好借,乐康王名头尤其好使,他四处经商,靠着这棵大树赚下了别人想象不到的钱财,得人追捧,也愿意为之驱使,帮点小忙,可大势倾颓的时候……谁愿意把命赔进去?
又不是自己的事。
眼下形势很明显,他是替人娶亲,又不是自己娶亲,大家都明白的……
皮承明眼瞳颤动,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尤其武十三郎……他现在考虑,做个人证还来不来提及。
“不……不是我娶的,我是……替人娶亲,不被允许回宅子,不被允许见那些姑娘,我和那些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众人狠狠瞪向李闲——
你仗着你小王爷的身份财力,都干了些什么!
李闲没想到崔芄连这都知道,很明显武垣也知道了,甚至跟着去查,找到了确凿的证据,他刚刚就感觉不对劲,想先招认杀了柔娘子和枫娘子,其它以后再说,现在……
人太多,有点不好搞了。
他本来有朝廷的看重,有李骞的保证,不管遇到什么,都该万无一失才对,可现在他还没有被封世子,李骞也抛弃他,不在现场,不知道去哪干什么去了……
这么多人盯着他,视线冷漠,挑剔,轻视,瞧不起……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审判他,不知怎的,心中戾气忽起,不想再压抑。
崔芄看着李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李闲突然捂脸,低低笑了:“因为我丑啊。”
话说出来,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他盯着崔芄,目光十分不善:“你这种人,大概永远不会懂吧?从记事起就被人嘲笑,排挤,看过来的每一个眼神都别有深意,嘴上说着可怜我,实际全部都是看笑话,瞧不起我,可谁能想到呢,被人瞧不起的我,却有一日因缘际会,成了人上人,成了所有人必须低头行礼,爱护尊敬的存在——”
“我大度,不同这些人计较,可那些难堪的岁月,谁能还我?我发过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再有人敢瞧我不起,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你娶的这些姑娘,她们都瞧不起你了?”崔芄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她们中间大部分人性格温柔善良,比如柔娘子,屠兵曹在查案过程得到的线索,柔娘子对脸有烧伤疤痕的花仆都不有异样眼光,甚至比其他普通人都更为照顾。”
李闲冷笑:“不过是假仁假义,装的自己高尚而已,没有人真正喜欢丑陋的人,可对丑陋的人好,就会让别人以为她很好。”
崔芄指出:“在你的游戏里,你扮演的丑陋的人,不乏成功获得你妻子爱意的。”
道德只能约束行为,约束不了内心,长久的陪伴关怀和理解,总是比从未真正出现,只有几份书信的人有温度。
李闲:“可她们最终不还是要跑?她们所有人的选择,都不会和丑陋的人在一起。”
崔芄:……
“这难道不是你逼的?”
纸里包不住火,姑娘们再天真,也总会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蛛丝马迹,不是她们要背叛谁,是她们早在一开始就被背叛了,她们在被戏耍,被愚弄,谁受得了这个,谁又会想和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在一起?
“没什么逼不逼的,她们瞧不起我,哪怕嫁了我,也并不属于我,她们的心思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哪怕最心怜我的时候,也想过分开会如何,还没真正在一起,就想着要分开了——”
李闲唇角勾起:“只有死了,她们才完全属于我。”
何等变态的话,现场围观人们无不为之震惊,甚至后退了几步。
崔芄没有后退,面上讶色转瞬而逝,静静看着李闲,眉目疏淡:“为什么会觉得有人活着是不属于你,死了就会属于你?因为尸骨在你身边,你安排的地方,永远也跑不了了?可十年前柔娘子的‘尸身’并不是她自己,可见谁陪着你都没关系,从山间捡一副狼骨入你的坟,你仍然会觉得满意。”
李闲:“那是她耍了花招!她活着是是我妻子,死了更该埋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