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曼成只能,道:「谢谢你。」他接钱的时候顺便把名片递上,「以後你有小麻烦可以来找我。」
那人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头衔,却不敢收,以为有诈,被吓跑了。
罗美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还很高兴郁曼成终於愿意多说话了。她正站在对街,看着橱窗里展示出来的花鸟画。她感叹道:「画得真好。不知道要学多久。」
这是一家绘画培训班,也有零基础课程。郁曼成想起罗美娟一直有个学画画的梦想,老年大学适合更悠闲的人,
店员有些为难,道:「这种绘画课基本都是针对孩子,您母亲在这样的班级里是不是有点奇怪?」
郁曼成倒是没反驳这称呼,只是道:「那我要付多少钱,你们能开一对一的课,报个价吧。」
最後他买了三个月的课,罗美娟只要每天抽一个小时,有老师单独辅导。他本意是希望罗美娟忙着学画,就抽不出时间来找他。
不料她却因领受了他的情,跑得更殷勤了,还兴冲冲带来自己的画作。
「这两天老师都说我进步挺快的,我也觉得手特别顺。昨天我不用上门做事,闲在家里没有事,就画了点东西,我想给你看看。」
郁曼成面无表情地扫了两眼,道:「画挺好,作为初学者,你的线条和色彩都不错。可惜,没意义了,如果你才二十岁,还有发展的潜力,可是你都这麽大年纪了,还能画几年呢?」
他也不是有意扫兴,而是内心的虚无感太重,已经不自觉流露。夏逸对他是爱也好,恨也好,到底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不料罗美娟浑不在意,笑道:「有一天画一天就好了,我画画是自己开心,不用什麽特定的结果和意义。」
郁曼成讶然,欲言又止。
罗美娟又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麽我能缓过来,你却不行?」
「不想问。反正你肯定也是说因为我一路走来太顺了,没经历过什麽波折,所以受不了打击。同样的话,我已经骂过自己很多次了,你不用再骂我了。」
「我不会这麽说。你现在很难过,因为你是个好孩子,没一刻闲下来。像读书,像做事,你总想做了就有回报。可人不总是往上走的,往下走也不是坏事?」
「往下走有什麽意义?」
「不是一定要有意义的。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有意义的。」
「那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我不知道啊。」罗美娟很坦然地回答,「但我想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有没有意义都可以开心一点。」
「为什麽能这麽简单?」
「活着本来就不太难啊。」罗美娟笑道。
那天夜里,郁曼成又梦到了夏逸,她就坐在他卧室的那边椅子上,静静注视着他。他知道是梦,便问道:「为什麽我总是梦到你,梦不到郁川。」
夏逸道:「因为你以为我恨你,我能让你好过些。梦到郁川只会让你更恨自己。」
「那为什麽梦里你还是那麽伤感,看到我这样,你应该很高兴。」
「大概我也没有那麽恨你。」夏逸说完,起身往门外走去。
醒来的那一刻,郁曼成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恍惚以为夏逸就在外面,没穿鞋追了出去。直到看到夏逸的骨灰盒还摆着外面,他才彻底清醒过来了。
几天後,罗美娟带来了一副新作品,是一个女人的肖像画。画得并不仔细,但眼神拿捏得很精准,郁曼成一眼就能看出是夏逸。画中她正很惬意地在花园里荡秋千,一派悠然自得。
郁曼成忍不住道:「你印象里的夏逸就是这样的?就她那个冷血的样子,估计没办法这麽放松地荡秋千。」
「我这不是想让你记住她美好的一面嘛。」罗美娟有些委屈道。
「不,我要记得她最真实的样子。真实,是我仅有的东西。」郁曼成小心翼翼,道:「你其实可以多画宁文远。」
「我不敢画她,想起她的时候不是她小时候的脸,就是她最後那个样子。」其实她没有真正走上来,悲伤是一种慢性病。
「是这样的,我真正快记不起的是我弟弟。我现在都不敢去祭拜郁川。」郁曼成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情怯。他可以继续原谅夏逸,却不敢多想最後的时刻郁川有没有怨恨过他。
入夜时分,郁曼成又梦到了夏逸。这次他主动站起身拥抱了她,她有些别扭地想推开他,道:「为什麽要这样?」
郁曼成道:「因为我爱你。」
「哪怕痛苦?」
「哪怕痛苦。」郁曼成平静道:「如果生命毫无意义,你就不会故意死在我面前。如果生命的意义是痛苦,我也会继续承担。」
「为什麽?」
「我很感激所有爱过我的人,包括你。」
夏逸皱了皱眉。
这一次之後,郁曼成就再也没梦到夏逸。从科学的角度看,是他内心彻底释然了。但他喜欢从迷信的方面考虑,是夏逸被他气跑了。一种毫无意义的单方面胜利。
他终於到了想起夏逸不会心痛的地步。按理,他是应该恨她的,但这种恨意并不深,更深重的是同情。临终前她明确说着嫉恨他,为的又是最虚无缥缈的爱。大抵也是因为他爱上她了,甚至连他本人都是木知木觉的,可她却有所觉察。像是不用使用火的人惧怕火,她杀了这麽多人,最後反倒最受不了他。似乎她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他却还能爱,就显得她低人一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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