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因心虚从不敢多看自己这位长子,但随着他年纪增长,这孩子的五官可能是也随着长开了,也教儿时有了显着变化,变得有些像自己,也像……之恒。
有了容宣和容晟做对比,他忽得就念起自己这位孩子的诸多好处来——
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他是诸皇子之中最用功也是最省心的,曾教习过他的夫子无不交口夸赞。虽然他之後为了那桩往事揪着不放还屡次忤逆自己。和其他逆子的行为对比也不过是小儿科。
在老皇帝看来,那只是他心性未定,觉得受了委屈,在闹小孩子脾气罢了。
你看,现在不就慢慢好转起来了吗?
“攸宁,朕虽为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但朕也有朕的难处。”老皇帝期待地看着容奕,展露出了一个身为父亲,对孩子的尊尊教诲,“朕知道你还在怨朕,怨朕冷了你多年,但若不是你屡次纠缠,血脉亲源,朕又岂会舍得?”
容奕依旧没有回答,实际上,他连听都没听,因为他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一件事情。
是有关于小太医的。
他们昨夜一整夜都躺在一处,一直躺到天光亮起,霞光漫上晨雾。要分开了。小太医说要走,他不许。小太医就拽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哄着。
小太医哄他哄了好久,抱也给随便抱,摸也给随便摸,容奕被哄得高兴了,愿意出门了。但後来走出宫殿,小太医说害怕被人瞧见要同他分开走,容奕就又不高兴了。
小太医那时候苦苦劝说毫无结果,就攥着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个图案。
他的动作太快,容奕没有感受出来。
容奕当时就想问,但小太医好像极羞怯那般,飞快跑走了。
这个疑惑在这之後就一直搅扰着容奕的全部心神,让容奕面对老皇帝的试探询问时不理不睬,压根没听进去一句,脑中只不断重现着当时的场景。
他到底画了个什麽呢?
容奕想着想着就不再纠结了。
他来想这些做什麽?
既然是小太医画在他手上的东西,小太医自己肯定再清楚不过。他不该想图案,他应该要去想,要如何逼问,才能让许云清亲口对他说。
不,也不要说。
既然是画上去的,就应该再画一回才对。
在第二回之後,他还要装不知道,这样许云清就会再画第三回丶第四回……最後自己受不住,羞羞答答地靠在他怀里凶他。
届时小太医要是凶自己,那个场景,想必也是极可爱的。
容奕自觉想到了一个好法子,终于有些满意起来。
*
这副场景落在老皇帝的眼中就是另一副景象——
容奕这是进步了啊。
他从前要是听这种话定然会呛自己,从那些被撕毁的圣旨就能看出来。老皇帝甚至还刻意卡了个走位,以保证容奕在听见自己的教诲之後忽然暴起时不能第一时间砸到自己,可以让他拖延到救驾的时机。
但容奕没有。
容奕虽然也没有作出回答,但这已经是很显着的进步了。
老皇帝越发欣慰。
“无妨,你迟早会明白的。”
“跟着朕,你想要什麽,朕就能给你什麽,这世间,只有朕能做到。”
“明日便去尚书省报道吧,朕依稀记得,如今任职尚书那位老臣也教过你,他很喜欢你,从前他还曾向朕求过你的情。他今日……应当也有出席。”
*
容奕推开门。
屋里太臭,来到殿外,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让他好过许多。
御前太监喜气洋洋迎了上来:“恭喜殿下!恭喜殿下!奴才斗胆,找您来讨个彩头。”
容奕张口要说些什麽。
耳畔依稀传来戏乐歌声,女子声音哀婉动人,是自云台那边传来,听清其中唱词,容奕忽得变了脸色。
他挥退太监,快步就要往殿外赶,要走之前却被一个老者拦住。
那老人攥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殿下,殿下您还记得臣吗?臣曾有幸教习过殿下一段日子,臣记得丶臣还记得,那个时候,殿下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的啊。”
一百三十五
另一头,小太医还在兢兢业业救人。
吃完饭,大臣们妃嫔们都被领着去乌泱泱听戏去了,许云清悄咪咪探头往殿内瞧,没看见容奕出来。
于是许云清就拦了个看着面善的大臣问了问。
莫名其妙的,许云清感觉这些大臣们都像是认识他一般,一直在主动与他打招呼,还特别热心,很快便告诉他容奕是被陛下特意留下来了,还同他解释容奕被留下是因为被陛下看中,看样子是要重用升迁了。
那是好事哇。
许云清放松下来,他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但是依旧没见着人。在诸位大臣们的热情邀请下,许云清不好推脱,就跟着他们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