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箫转身打发掉了随从和意生,和我一起慢慢在河边踱步:“娘子今天表现非凡,不知有何指教?”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要跟我客套,就是想你了。”
花子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拍拍我搭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轻说道:“其实,方才我在舟上,也是在想着媚媚。”
“是麽……”我故作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其实是藏不住脸上的笑。我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认真地看向他:“子箫,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嗯。”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花子箫故作迷惘地沉思了小片刻:“我不知道。”
“明年十年期满,策儿长大了,我的投胎期限快到了头。”
其实这个话题并不好开口。九年来,我和子箫没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即便是即将满期,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因此,听我说出这句话,他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下去,声音也更低了些:“放心,我没忘记。”
我扬扬眉,好奇道:“那你可知道我该几时去投胎?”
“现在还不清楚,毕竟那是一年後的事。”花子箫的睫毛垂了下来,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到时候我会为你安排的,你什麽都不用操心。在这之前,我们该怎麽过还是怎麽过,好麽。”
我想了想,歪过脑袋看他:“可是,我现在就想投胎,该如何是好?毕竟策儿也长大了啊。”
花子箫并没太大反应,只是淡淡道:“时间还没到,你是走不了的。”
“不要这样……”我抓住他的胳膊,赖皮一样用力摇了摇,“子箫,子箫,你那麽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让我早投胎的,对不对?”
花子箫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冷冷地说道:“九年你都忍了,多忍一年,有这麽困难麽。”
我眯着眼,愤愤道:“忍不了。”
他静静地盯着我,脸色苍白,张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个字:“好。”
“啊,你真狠心。”我委屈地吐了一口气,怨怼地看着他,“毕竟昨天晚上我们才有过肌肤之亲,现在我要走,你居然连留都不留……是不是想早点打发我走,好去寻花问柳呀?”
这下他连嘴唇都发白了。
“这九年里,每天我都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用。每天都不敢睡觉,因为多过一天,你在我身边的时间就要少一天。现在你想提前投胎,还说我狠心……你到底有没有心?”
“提前投胎怎麽了?”我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知所云的态度,心里却忽然难过起来。
花子箫眼神冷漠,寒声道:“投胎转世,你懂这话里的意思麽?不是说你过了一辈子,可以再来和我重聚。转世以後,我们就是陌生人,永远的陌生人。”
他的语气很淡,但我却差点因此哭了出来。
我摇摇头,忘记他说的话,擡头笑道:“所以,我才做了决定。十年期满,就下无间地狱。”
花子箫愣住。
“……什麽?”
“不知道我会在那里待多久,但肯定会出来的。在这之前先说好,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在我进无间地狱的时候,你不准找别的女人,必须等我。第二,你不准拒绝,如果想说什麽为我好让我去投胎,那现在就送我走。明白了麽?”
花子箫沉默地听完,睫毛颤了一下,望着我的眸子中有水光闪烁。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我和他说的是恐怖又恶心的事。一个是扒皮削骨,一个是噩梦重现,两人都将变成血池地狱中血肉模糊的腐尸,可是,却没有半点後悔。
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比以往更美,花如锦绣,人似春风。
*********很快,又一年过去。
进无间地狱不是件小事,若只是作奸犯科,搞不好会被送到十八层地狱,煎炸一圈再捞回来。纵观六界,还没哪个妖鬼神魔自主去申请永世不得超生。因此,我特意准备好了口供,打算去阎罗王那里报个道,再去丰都大帝那里陈情。
自从老爹投胎,阎罗王又变得跟以前那般兢兢业业。门口大鬼小鬼排队等候,他还是淡然处理公务。眼见黑无常带着一群勾魂跟班过了拐角,我等得无聊,一时来了兴致就跑过去想打个招呼。不料还没走近,就听见两个勾魂嘲道:“你刚才看到麽,东方媚真的打算下无间地狱,据说是打算去陪她夫君。”
“话说她留在阴间不是为了她弟弟麽,怎麽花子箫改了她弟的生死簿,都这样轻易原谅了?果然女人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不,这事她仿佛根本不知道。就是个傻子啊,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怨不得她。在她看来,不,在很多鬼看来,花子箫都是个正人君子不是麽。不过稍微用脑筋想想就知道,他在阴间待了这麽久,怎麽还能是正人君子。你看东方媚来这里以後,他杀了多少人。看当初那冷蓉,还有那叫妙什麽的……”
“死的都不作数,最惨的是汤王爷吧,好生生一痴情郎,连和东方媚三世的夫妻胎都定下了,却被他硬逼着去投胎……我现在直接怀疑啊,颜公子变回畜生丶我们白无常爷的死和他也……”
这时,范无救的声音响起:“你们俩在这里废话些什麽,快过去做事。”
听到这里,脑子里的血像瞬间流失,胸腔里有一口气提不上来。我扶着廊柱,眼冒金星,几乎站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