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92章我心不移
金兀术最近心情很不好。
他父亲完颜阿骨打几年的时间就推翻了一直欺压他们的辽国,之後又劫掠了富饶的宋,按理说族人如此骁勇,应该高兴才对。然而在旁人节节胜利的当下,自己却吃了个大败仗,最後只得灰溜溜回国。叔父看他如此,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让其带兵,只派些琐碎的工作给他,比如这次护送宋人归国。
“砰——”一脚踹开大门,金兀术面无表情地看着慌做一团的亲兵们,呵斥道:“畜生东西!大白天的聚衆赌丶博,谁教你们的这些宋人习气!”
女真人之前生活在深山中,每日靠打猎种植为生,辽国每年给他们摊派的赋税很重,为了完成任务,基本上没有什麽休闲娱乐时间。随着地盘的不断扩大,自己本族这点人手肯定是不够,于是吸收了不少外族部队,其中就有一些宋人。而衆所周知,大宋军人的军纪是出了名的差,很快,醉酒赌丶博这些不良习气便在金人中流行起来。
对于这点,金兀术其实一直有所耳闻,只不过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这麽大胆,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
面对暴怒的上官,几位亲兵陪笑讨饶道:“将军息怒,弟兄们闲着无聊,随便找了点事儿干,咱们也是第一次,以後绝对不敢了。”
他不说还好,一解释金兀术更气了,“无聊?你们哪个人没有差事?不去当值还有脸说!”
“哎呦,哪有什麽差事,那两个宋国皇帝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麽的,好几天躲着不见人,连吃饭都是要自家使节送过去,丞相之前说什麽这俩人对咱们有大用,小的看未必,这才多久功夫,就倒向自家人了。”
亲兵们试图转移话题,将祸水引到别处,然而金兀术却从对方的言语中觉察出了一丝不对。
“你说……那两个皇帝躲着不见人?”
“是啊,想着反正也要到地方了,我们也就没管。”
金兀术皱眉,他因为厌烦赵佶赵桓的殷勤,一直避而不见,让手下接管两人,但即便如此,很多事情他也心中有数。金国同意放他们回去,目的就是让两人与赵淳楣争皇位,搅乱大宋的,赵佶赵桓看样子也愿意如此,所以按理来讲,越是临近宋国,他俩应该越活跃才是。无论是联系臣子还是给世人作秀,总要有个态度,怎麽可能躲起来呢?
沉思片刻,金兀术打算带上两个人,亲自前去查看。然而才走到账外,便被宋使拦下,李纲笑眯眯地拱手,“将军可是有事,太上皇身体不适,我可以代为转告。”
金兀术冷笑,“不必,之前陛下交代,临到宋地,有事告知于二位,还请让开令我完成皇命。”
李纲寸步不移,双方僵持了片刻,只听他长叹一声,无奈道:“将军有所不知,因着临近故土,两位太上皇想到被你们俘虏,自觉对不起祖宗百姓,无颜面对衆人,特意吩咐了谁也不见,尤其是金人,还请将军通融一二。”
金兀术听到此处,已经确定里面有什麽阴谋了,原因很简单,那两位要是真这麽要脸,早就一头撞死了,还能等到今天?于是狠下面孔,拔出刀剑,呵斥道:“我等奉皇帝之命,你们宋人还敢阻拦,我看你们是有不轨之心,快些让开,否则本将军不客气了!”
李纲也只带了几个人,被这人高马大的金兵用刀指着,一时间有些慌乱。就在这危机时刻,突然,只听“砰砰”两声响,金兀术与亲兵身形一软,缓缓倒了下去,身後,露出燕青俊秀的脸。
“真是的,早听我的把这几个宰了就没这麽多乱事儿了。”燕青笑嘻嘻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所以,现在该怎麽处理,要我动手吗?”
他随着使节团一路北上,因着身手好人又机灵,主要负责收集各种信息,并未有太多表现机会,金人对其知之甚少也没怎麽防范,也正因如此才这麽容易被近身。
“罢了,还有两天就回家了,结果还是没瞒过去。”李纲长叹一声,命令手下将金兀术绑了。
那日二帝被柔福帝姬刺死,李纲几人得知後虽然震惊,但还是努力平静下来,大家知道如此这差事算是办砸了,别说是没办法跟赵淳楣交代,就是金人那关能不能过去都两说。
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金国这麽痛快让所有宋人离开,其中的必要条件就是二帝得被接回去扰乱大宋,这就是阳谋,但为了被俘虏的百姓们也是无解。结果现在赵佶赵桓在路上死了,对方定要反悔将人扣下。
为了能顺利回去,衆人将尸体就地掩埋,同时假装人还在,然而终究还是被拆穿了。
“没办法了,只能进行其他计划,小乙哥,劳烦了。”李纲无奈,对着燕青行礼。
燕青轻快地应了句,随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蒙汗药,去到金人堆里嚷嚷着请客喝酒。这段日子他早就跟金人混熟了,时不时一起玩笑耍钱,临分别说要聚聚衆人也不疑有他,结果就是全都被放倒。
衆人抓紧时间,立即动身,争取在赶在金国反应过来前回到故土。
而使团的密报,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赵淳楣的御案上。
在迅速浏览一遍後,赵淳楣苦笑一声,将信件给身边近臣传阅,衆人看後无不面色巨变。
就像之前说的,宋金之间谈判的前提是二帝回来,现在还没出金国境内,赵佶赵桓就被弄死了,那会造成什麽样的後果可想而知。
大宋这边才刚被揍了一顿,开封府还在重建中,而金人洗劫宋辽後正是兵强马壮的当口,要是交起手来,宋怕是要吃大亏。赵淳楣身边的人都是与其一同从二龙山走出来的,中间又几次与金人交手,都是知兵知战的,自然不会像小年轻一样两嘴皮一碰热血沸腾地要跟雪耻复仇。
秦明迟疑了下,开口道:“那柔福帝姬犯下弑父弑君的大罪,咱们可是要如实昭告,如果说的话……”
“什麽柔福帝姬?”话音未落,就被龙椅上的赵淳楣打断。
秦明怔住了,“信中不是说……”突然,他反应过来什麽,闭口不敢再发表言论。
赵淳楣环视了下周围,转身对着在一旁记录的楚齐道:“写,金虏背盟弑君,裂天理于朔野;豺狼食言戮圣,绝人伦于庙堂,此仇不共戴天。”
“朕绍太丶祖鸿业,承天命以讨不臣,今唤幽云遗民,共举汉家旌旗,召渤海旧部,同雪百年深恨!皇天後土,实鉴此心,布告中外,咸使闻之,大宋元熙三年二月初三,御笔亲召。”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楚齐手腕悬空久久未落,直到接触到官家冷淡的眼神方才打了个激灵,低头迅速记下。
鲁智深挠了挠头,“官家,这麽说咱们是要跟金人干仗吗?”
赵淳楣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金人吃了这麽大一个亏,肯定不能善罢甘休,两国迟早都有这一战,咱们主动出击,还能尽量抢占舆论先机。况且,二龙山那些物资也差不多该用了。”
打仗不是儿戏,战前准备也不是三五日能完成的。好在如今大宋三面强敌,为了以防万一,赵淳楣早早从二龙山征调了一批物资,後勤保障方面暂时不用担心。
不光如此,赵淳楣还打算御驾亲征。
对于这点,鲁智深等人倒是没什麽表示,毕竟他们都是地方出来的,动起手来寨主在後方指挥再正常不过了,唯有闻焕章,听罢身形微顿,在结束会议散场後主动留了下来。
等书房内就剩两人,闻焕章忽然行了个大礼,沉声道:“亲征之事非同小可,现在天下初定,小公主尚在襁褓中,万一您有什麽不测,怕是朝廷要先乱起来,况且金人残暴,尤其在接受北方後,兵力几倍于我朝,还请官家三思啊!”
赵淳楣摇头,“正是因为这仗艰难,我才得亲征。参与作战的士兵大多是从二龙山起就跟着我的,每一个我都能叫出名字,就这样看着他们上战场,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况且御驾亲征对于此时的大宋而言尤为重要,二帝北狩,对于本朝而言乃耻辱之事,之前的小打小闹不算,我这番前去意在重构正统,正大宋天命。”
“可是战场无眼……”闻焕章还想争辩,就听对面君王开口道。
“不是还有你吗。”赵淳楣笑了笑,“我会留支禁军在京城,倘若真是运气不好,我还回不来了,就请先生代为监国,我那女儿,若是能保就请保她一二,若是不能,我也不怪你。此番战事,金人即便获胜,依旧伤筋动骨要修养好久,到时候朝廷怎样你可自行决断。”
闻焕章呆住了。
赵淳楣低头,“最近也不知是不是年龄大了,总是会忆起从前的事,当时大家都在二龙山,吃肉喝酒嬉笑怒骂,现在虽然都锦衣玉食,不同于往日的落拓模样,却终归没当年畅快。我还记得,那时你总问我以後想要干什麽,我说想让所有人活得好,直到今天,我也没忘。”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她继续道:“我知晓先生疑我,确实,坐上这把椅子後,很多人都不是自己了。但闻先生,我赵淳楣的心,从未改变!”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而在其身後,闻焕章早已泪流满面。